第(1/3)页 民国十九年,十二月六日,下午一时五十分。 济南城东,永固门(东门)城楼。 凛冽的北风卷过垛口,带来刺骨的寒意和远方地平线下隐约滚动的闷雷声。那不是雷,是日军重炮群进行最后射击诸元校正的轰鸣。铅灰色的云层低垂,仿佛随时要压垮这座千年古城的脊梁。 城墙上,山东军独立第三旅旅长王鼎芳举着望远镜,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 镜筒里,东郊旷野上,土黄色的浪潮正在集结、蠕动。 阳光下,刺刀的反光星星点点,如同蛰伏兽群嗜血的瞳孔。 更远处,几个黑点正在缓慢移动,那是日军八九式中型坦克粗短的炮管,如同死神的指节,指向摇摇欲坠的城墙。 “狗日的小鬼子……真看得起咱们。” 王鼎芳放下望远镜,啐了一口带着沙土的唾沫。 他年近四旬,脸上刀刻般的皱纹里嵌满了风霜,身上那件旧棉军装沾满污渍,唯有一双眼睛,锐利如鹰,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决死战意。 他的旅,名义上是个旅,实则经过抽调和内耗,此刻能趴在东面这段漫长城墙上的,不足两千人。 装备更是寒酸得可怜:老套筒、汉阳造是主力,每个连能有一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就是宝贝,全旅凑出来的重机枪不到十挺,炮更是只有几门老掉牙的迫击炮,炮弹金贵得像眼珠子。 “旅座,鬼子这次怕是倾巢出动了。” 身旁的参谋长声音干涩,指着远方, “看阵势,主攻方向就是咱们东门和东南角楼一线。坦克都上来了。” “怕个球!” 王鼎芳哼了一声,环视周围紧张地望着他的士兵们,提高了嗓门,声音在寒风中传开, “弟兄们!都给老子听好了! 咱们身后是济南城,是几十万父老乡亲! 北面的救国军兄弟正在拼命往这儿赶! 咱们的任务,就是钉死在这里! 哪怕鬼子是铁打的,也要崩掉他几颗门牙! 有没有孬种?” “没有!!” 城墙上下,爆发出参差不齐却异常坚定的吼声。 许多士兵脸上还带着稚气,但眼神中已无慌乱,只有与阵地共存亡的决绝。 他们是齐鲁子弟,家就在身后,无路可退。 “检查武器!备足手榴弹! 机枪给老子架到关键位置! 爆破组准备好集束手榴弹、炸药包! 专炸狗日的铁王八!” 王鼎芳一连串命令下达下去。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,摩擦枪机,搬运弹药,将成箱的手榴弹打开盖子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。 一些老兵则默默地将几枚手榴弹捆在一起,或者检查着那寥寥无几的炸药包。 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,远处的炮声越来越密集,如同战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。 下午二时整。 仿佛地狱之门骤然洞开! 东方天际线猛然迸发出连绵不绝的炽白色闪光,瞬间将铅灰色的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! 紧接着,一片撕心裂肺、足以震裂耳膜的尖啸声由远及近,如同万千鬼怪同时嚎哭,瞬间充斥了整个天地! “炮击!全体隐蔽——!” 各级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声刚出口,便被天崩地裂的爆炸声彻底淹没! “轰隆隆隆——!!!” 日军野炮兵第5联队的数十门75mm野炮、105mm榴弹炮,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毁灭性急袭! 炮弹如同冰雹般砸向东面城墙和城垣内外区域! 刹那间,地动山摇! 永固门城楼首当其冲,巨大的爆炸火球接连腾起,厚重的城墙砖石被炸得粉碎,化作漫天烟尘和致命的破片四处激射! 垛口被成段成段地削平,临时垒砌的沙袋工事如同玩具般被掀飞!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硝烟和死亡,席卷了整个城墙阵地! 守军士兵们蜷缩在城墙背敌面的防炮洞、藏兵洞或者仅容一身的单兵掩体内,承受着这波钢铁风暴的洗礼。 剧烈的震动几乎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震碎,浓烈的硝烟呛得人无法呼吸,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重锤,反复捶打着大地和每个人的神经。 不断有隐蔽点被直接命中,里面的士兵瞬间化为齑粉。 一段城墙在连续命中下发生坍塌,上面的一个班士兵连同机枪一起被埋入废墟。 “我的耳朵!” 一个新兵捂着血流如注的耳朵惨叫。 “稳住!都稳住!炮击马上就会延伸!” 老兵声嘶力竭地喊着,但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中微不可闻。 王鼎芳躲在相对坚固的城门洞指挥部里,尘土簌簌落下,指挥部也在剧烈摇晃。 电话线早已被炸断,通讯兵拼命摇着手摇电话,只有忙音。 他透过观察孔望去,外面已是火光冲天,烟尘弥漫,仿佛世界末日。 炮击尚未停歇,只是火力开始向城内延伸,重点打击疑似指挥所、通讯枢纽和纵深目标。 但守军最艰难的时刻,才刚刚开始。 “鬼子上来了!步兵!坦克!” 观察哨兵透过弥漫的硝烟,发出了凄厉的警告! 只见东面旷野上,日军的进攻阵线如同潮水般涌动起来! 八辆八九式中型坦克,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,排成楔形攻击队形,引导着大量日军步兵,开始向城墙逼近! 第(1/3)页